萌面刑警之雾霾天
1
一周之中最美好的莫过于周五的晚上,结束了一周的劳累,第二天又可以睡到自然醒。
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酒醉的周五晚上呢?
刚刚结束了午夜电台案的攸默,第一次喝到人事不知,关于周五晚上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盘麻辣小龙虾,吃完之后盘底浸满了汤汁的面,味道最好。
从来都是噩梦缠绕的攸默第一次睡得很香。
他睁开眼睛时,外面还是灰蒙蒙的一片,他揉揉眼睛,嗓子里干到冒烟了,见床头放着一杯水,一口气把水喝了下去。
突然觉得不对,自己从来没有在床头放水的习惯啊!
职业习惯使攸默用舌尖感受存留在嘴角的那几滴水,味道正常,并没有异味,稍微放下心来,但还是激起一身冷汗。
攸默突然觉得好冷,他低头一看,自己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条内裤了,素来没有裸睡习惯的攸默大惊失色,他默不作声地坐在床上,迅速环视着四周。
自己的电脑,自己的绿萝,自己的水杯,是自己的家没有错。
等等,床上被子里蠕动着的,是什么?
来不及细想,攸默飞起一脚,把身边这个障碍踢到了床下,只听见“啊啊”两声惨叫,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,踉跄着从被子里冒出头。
“老大!你干什么啊?”是睡意惺忪、一脸委屈的童岩。
“原来是你啊,吓我一跳。”
童岩此刻睡意全无,起床气加上刚刚被踢下床的那一脚,他站起来对着攸默咆哮,“当然是我!不然呢?你以为还能是谁?
“谁愿意把一个一百多斤的死猪从一楼背到四楼,给他除去了脏衣服,像哄傻子似的哄他睡觉,最后得到的报酬就是大早晨被踢到床下去!”
攸默看童岩脸都气白了,故意逗他,他捂住了自己的胸口,“你这个臭流氓,昨天,你对我做了什么!我的清白啊啊啊……”
童岩被气白了的脸此刻已经被气红了,“姓攸的,你抢我女人,踢我下床,此刻还要毁我名誉,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?”
攸默一下子愣住了,“等等,我抢你女人?什么意思?”
童岩挠挠头,“你都不记得了?你昨天喝多了,对着幺娆疯狂表白,说你喜欢她好久了,可却一直不敢——”
“不可能!”攸默打断了童岩的话,“你听错了吧,我喝得再多,也不会说这样的混账话!”
童岩看着攸默,“攸默,我认识你十年了,你骗不了我。我是喜欢过幺娆,但她拒绝了我,她所想的和我完全不一样,可能我们并不合适。
“你是我最好的兄弟,跟亲哥哥一样,虽然有点无耻,但如果你们能成了,我第一个祝福你们,你千万别有什么顾虑。”
说到这儿,童岩心里既高兴,又难过,最后又高兴起来。
但攸默剧烈地摇晃着脑袋,“哪有的事,不可能,别传谣言啊,我这么优秀的男青年,怎么会为了她退出单身市场呢?她对于我,和你一样,都是哥们儿。”
说完这话,攸默看着童岩,又试探着说了一句,“我说胡话的时候,幺记者什么反应啊?”
“她的反应啊,像是被电击了一下,不过当时谁有时间考虑这事啊,你太沉了,我俩为了把你弄回来煞费苦心,到头来你还不领情。”
“我去给你做早饭,行了吧?我有方便面、火腿肠,还有鸡蛋,怎么样?”
“这都几点了,还早饭,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半了!”
“十二点半,不能吧,外面都没有亮。”
童岩非常崩溃,“头儿,你喝傻了吧,今天有雾霾,到几点,这天,都亮不了!”
2
“碧云天,黄叶地,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。”
北方的秋天,黄叶满地,北风萧瑟,天空是混沌的一片。
不知道从哪年开始,天气预报出现了“霾”这样的现象,而每年10月,雾霾都会席卷大部分的北方城市。
这个季节雾霾的出现,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玉米秸秆的焚烧。
北方主要种植的农作物是玉米,玉米收割之后,玉米秸秆就散落在地里,没人收也不值钱,如果烂在地里还会影响土壤,所以大部分人家就选择就地焚烧,焚烧后的草木灰里含有钾,能促进庄稼的生长。
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年年如此。
可今年,靠山屯的农民却开始昼伏夜出,家家户户到了晚上,窸窸窣窣地约着一起出门。
为了环保,政府不让焚烧玉米秸秆,大力宣传将秸秆进行深加工。可说到底,没人收,也没人会深加工,不烧了哪有什么别的办法。
见到邻村老张家烧完被罚了之后,大家就都学贼了,在政府的人都撤了之后晚上偷偷烧。等第二天发现时地里已都是黑灰,问起来就都齐刷刷摇头,不知道,我们不知道哪个孙子半夜在我们地里点火了。
谁也无可奈何。
今天是周五,政府的车中午就撤了,等天一黑,晚上六点多,吃完晚饭,靠山屯村里孙家几户就商量一起去苞米地里烧秸秆。
大伙儿摸着黑,开着手电,来到自家的地里点火,今天风大,不一会秸秆就呼呼烧成一片,熊熊黑烟往上空升起。
几个人站在田间路上,唠着嗑,“今天这风真大,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完事儿。”
孙老大闻闻味儿,说道,“这苞米杆儿怎么还有一股烧烤味儿?”
他弟弟孙老二就笑话他,“哥,馋疯了吧,明天让嫂子给你炖肉,咦,怎么我闻也是烧烤味儿,不应该啊。”
两个人沿着苞米地往风传来的地方走,这个时候苞米地已经火光冲天了,孙老二眼尖,他指着路旁苞米地那,“哥,你看,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!”
苞米被劈走之后,地里就只有秸秆,这个时候看见别的东西,两个人赶紧往那跑,万一有苞米被烧了可就完了。
眼看跑到那,孙老二微微颤抖了起来,“大哥,大哥,我看那咋像是个人呢!”
“烧着人了?别他妈瞎咧咧!”孙老大壮着胆往那走,手里拿着个杆往那一堆苞米杆上面捅。只见一个圆球带着火一骨碌出来了。
这一看不打紧,孙老大孙老二差点魂飞魄散,两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,疯狂地往村子里跑了起来,两个人嘴里都喊着,“不好了,出事了,救火啊,火里死人了,来人啊!”
那骨碌出来的圆球,是一个人头!
3
前一秒还因为谁碗里的荷包蛋更大吵来吵去的攸默和童岩,接到任务,半个小时之后,就换上了警服飞奔在去靠山屯的路上。
苞米地里惊现男尸,让这个风平浪静的村庄一下子炸了锅。
看到尸体,童岩的胃里一股胃酸直往上涌,是他最害怕的形态。死者被割了头,尸体被火烧了,但值得庆幸的是发现得早,村民及时把火扑灭了,所以尸体并没有大面积的损毁。虽然头发烧没了,但面部竟然没有太多的损毁。
这具尸体,看年龄应该是三四十岁,穿一件单衣,肥大的裤子,一双皮鞋,但脚底沾满了泥,而死者的裤子褪到了脚踝。
“我靠,变态啊,裤子都没穿!”童岩说道。
“死者应该不住在本村,看他的鞋,鞋底磨平了,说明是经常走很远的路。凶手用的是一把刀刃很长的刀,一刀致命,而且这一刀,把他的头割了下来。
“另外根据死者的状态,怀疑死者试图对他人进行强奸。验一下他的死亡时间和具体死亡原因,死者周围脚印太多了,我觉得你做痕迹检验,应该查不到什么凶手的痕迹了。”攸默分析道。
正说着,人群中有人挤了进来,这个人和攸默握了手,“警察,你好,你们可来了,我是这个村的村长,我姓孙。”
孙村长黑瘦,不高,但握手的时候很有力量。攸默问他,“这个人,你们认得出来吗?”
村长点点头,“死的这个人叫孙富贵,原来是我们村的,整天游手好闲,一天天也不正经干活,后来把地给租了出去。前两年赌钱欠了一屁股债,村里哪家他不欠钱?因为这,房子都卖了,搬到邻村租房子住了。”
“那他还经常回来吗?”
“有钱了就回,谁管得了,我们见到他都恨不得绕道走。”
“那他有什么仇人吗?”
村长很不屑地说道,“要说仇人?全村人都是他仇人,有钱就赌,输了就借,最招人烦。”
“他结婚了吗?”
“原来爹妈活着的时候有媳妇,爹妈死了,媳妇要和他离婚,他不干,后来媳妇儿带着闺女跑了,说是去市里打工了,谁知道,反正没回来过。”
“他平时和村里别的女人走得近吗?”
“不近,躲都躲不及呢,谁愿意搭理他。”
“哦,村长,我们为了了解情况,今天晚上得住村里,村委会有地方吗?”
童岩立刻提出反对意见,“喂,姓攸的,我不想每天都和你一起睡!”
村长愣愣地看着两个人,“有地方,有地方,我来安排。”
4
天一黑,各家各户就都闭门不出了,整个村子静谧而漆黑。
虽然村长一再邀请攸默和童岩去他家里炖小笨鸡,但攸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,两个人在村头的小卖部买了两桶方便面,在村委会烧水泡面。
对此,童岩的抱怨滔滔不绝,像个弃妇,鼻涕一把泪一把,“头儿,你说,我自从跟了你,我有过一天好日子吗?你只要是加班,就得捎上我,还吃我的,喝我的,这日子没法过了!”
攸默听得头都疼,“最后一个火腿肠给你了,闭嘴吧,快点吃,等会还有事呢。”
好哄的童岩立刻就被感动了,他接过火腿肠,一点点挤到泡面里,想了想,还是给攸默留了一半,“给你也来点吧,光吃面再噎死了。”
攸默吸着面摇头,“我不吃过期的东西。”
童岩已经吃了大半,撂下面就要捶攸默,攸默赶紧说,“我和你闹着玩的,别当真啊!”
那天那根火腿肠到底有没有过期,可能已经是个谜了。
吃完面,攸默说道,“走,咱俩出去散步去。”
童岩一脸惊恐,“头儿!你喝多了调戏幺娆,清醒了就调戏我?”
攸默脸上全是笑,“德行,谁愿意调戏你,呸!走,咱俩去现场看看,晚上的现场和白天可能会不一样。”说完忍不住又加了一句,“也不知道幺记者现在干什么呢?”
“她啊,出差了,昨天本来要留下照顾你的,好像是抓到了一个大新闻,赶紧就走了。”
“哦。”走在前面的童岩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攸默的嘴角微微上扬。
两个人沿着乡间小路走到案发现场,周围很黑,没有一点亮光。
“这儿有条小路,看!应该是两家为了区分自家庄稼,留下的垄沟。”
童岩用手电筒照过去,“嗯,脚印不少,走,头儿,咱们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走,看看能走到哪,说不定凶手或者是死者可能走过这条小路呢。”
两个人举着手电慢慢向前走,这条路是通向村口的。
攸默想了想,“孙富贵出现在这里很合理,他走这条小路,可能是准备回自己家。”
“那凶手呢?有没有可能是,他走在这条路上,迎面遇见了一个女的,他欲谋不轨,强奸的过程中被女人给杀了呢?”童岩想起发现死者时他褪下的裤子。
“可是,这女人随时带着一把长刃刀?一刀就把他的脑袋切了下来?那得是一个体力比他好很多的女人,但是体力好很多的女人,他还能实施强奸吗?”
“这怎么可能,算了,还是等冷雪给咱俩发回尸检报告吧。”
突然,攸默一把拽住童岩,“嘘!有人过来了!”
两个人立刻卧倒,趴在烧过秸秆的地面上,关了手电,紧张地盯着村口的方向。
是两个人,一前一后,都拿着手电,但似乎也是有所顾虑,一步三回头。
童岩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,他在攸默的耳边轻轻说,“难道,凶手其实是两个人?”
攸默聚精会神地盯着这两束光,死死地盯着,这两个人越走越近,越走越近——
攸默突然一跃而起,惊讶地问到:“幺……幺娆?”
5
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,陌生的村庄,突然有人喊你的名字,你会什么反应?
换作正常人估计已经吓尿了裤子,幺娆身边的单良浑身一抖,但幺娆丝毫没有退缩,她伸手关了手电,声音冷冷的,“出来!什么人?”
攸默和童岩忙拍拍自己身上的灰,童岩大叫,“是我啊,童岩!幺娆,你怎么跑这来了?”
四个人见面,幺娆一笑,“我呀,我是来曝光他们深夜焚烧秸秆的,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来了,今天没人烧啊,哪都没有火光。”
“我去,你吓了我一跳,我们差点就以为你们是凶手了。”
“凶手?这么说,有死人了?好吧,也不算白跑一回,报道不成烧秸秆,我们就准备报道这个杀人案吧。”
攸默指着幺娆身边的男人,“这位是?”
“单良,我们节目组负责摄像的,这是攸队长,这是童岩。”幺娆介绍道。
单良的紧张劲似乎还没有缓解,一个劲问幺娆,“小娆,今天既然不能进行了,咱们回去吧?”
幺娆却盯着案子不放,“咱们今天不走了,去镇里找个地方住下,明天就来报道。”
第二天,冷雪送来了尸检报告,死者孙富贵,死于周五晚上六点到八点之间,裤子上检验到精液存在,疑似强奸。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,但是,他的后脑在死亡之前遭受过重击。
“后脑遭过重击?”
“是,但不是致命伤,应该是一个接触面较大的沉重物品。”
“看来他的死,还是和强奸有关啊。童岩,通知当地派出所配合,调查星期五那天,在晚上天黑之后本村出门的女性都是谁,去了哪里,越快越好!”
攸默脑袋里形成了一个大致的设想,这个孙富贵,可能是强奸了村里某个女人,之后这女人或者是女人的丈夫,杀了孙富贵。
这是眼下最明显的动机,除此之外,就算是他欠钱,但欠了这么多年,他还好好活着,罪不致死。
一直到了下午,童岩和村长、村里的武装部长才回来,“头儿,没有!”
“什么没有?”
“那天晚上,根本就没有人出去过!”
“不可能!”
“头儿,我们一户一户问的,那个时间正是吃饭的时候,几乎都在自己家里吃饭,根本就没有人出去过。”
“这口供可信吗?”
村长点头,“我在这村里住了一辈子,我担保,不能差。”
攸默看着童岩询问的记录,不在场证明都很清晰完整,不像是有伪造的可能。
“这个女人是外村的?可孙富贵走的那条路,明明是从村里准备往外走啊。”攸默想来想去没想明白,在屋子里走来走去。
村长这时候走了进来,拿起了广播,“村民同志们注意了,村民同志们注意了,娃子们的演出从五点开始,就在中心校新盖的教学楼里。吃完饭的都去看啊!”
攸默问道:“村长,别的村的人,晚上有来咱们村的吗?”
村长想了一下,“应该没有吧,大晚上来干啥?”
村长走后,幺娆来找他们,她带着拍照设备,“走,一起去看演出啊,我答应了杨老师要帮孩子们拍照的。”
攸默还在重复这个问题,“大晚上,会有女人从别的村来这个村吗?”
幺娆嘿嘿一笑,“村长告诉你没有吧?但我认为是有可能的。”
“啊?来干什么?”
“来支教的杨老师说,这村子,农闲的时候很流行赌钱,而且赌的都是大钱。”
6
村头并排的有三户院子,一间是小卖店,一间是学校给支教老师用的宿舍,还有一家就是宋寡妇家。
宋寡妇名字叫什么没人知道,大家只知道杀猪宋死了之后,宋寡妇一个人住在这个大院儿里。
当然了,她也没闲着。
杀猪宋倒腾猪出了车祸之后,宋寡妇虽然没什么工作,但守着这块儿地和杀猪宋留下的家底,以及一个十二岁的娃娃,日子过得在村里仍然算得上数一数二,而她显然还有副业。
这副业,就是开赌场。
北方的农村,庄稼一年一茬,秋天收了地之后,也就进入了农闲,之后等着过年就行了。这段时间里,大家是既有钱又有闲,就会心照不宣地,出入宋寡妇家的赌场。
除了麻将、扑克,最吸引人的是牌九、骰子、填大坑,简单粗暴,一把就能输了庄稼人一年的收入,但不少人还是愿意瞒着媳妇儿往宋寡妇那跑。
按照幺娆的建议,攸默和童岩换了休闲装,也跑去中心校看孩子们的演出。
这场演出是支教的杨老师主持排练的,孩子们穿着整齐的衣服,背着腰鼓,在舞台上认真表演,条件简陋,家长们站在台下,给娃们鼓掌。
攸默意不在此,他在人群中走动着,一下子就看到了村头住着的宋寡妇。
宋寡妇坐在自己搬来的板凳上嗑瓜子,看见攸默过来,笑着给攸默瓜子,“快来,警官,坐我这儿。”
一面说,一面打量着攸默,“这么年轻就出来查案子了,你看着比我家顺子大不了多少啊。”
“我呀,都三十多了,姐,你可是咱们村的能人啊,我听说,外村的人都上你那玩去。”
宋寡妇眯着眼,“老弟,你们还抓赌吗?我可不怕这一套!”
“姐,你误会了,我只负责查案,抓赌不归我管,不过,这案子要是破不了,我管管也行。”
攸默的威胁宋寡妇立刻就懂了,她轻轻笑道:“说吧,大兄弟,有啥姐能帮你的?”
“周五那天晚上,有外村的人来你的赌场玩儿吗?尤其是女人。”
宋寡妇眨眨眼睛,“没有,那天我忙着接送孩子,赌场我根本就没开。”
“没开?”
“对,”宋寡妇压低了声音,“那个死了的孙富贵来了,可是我家顺子排练节目去了,我急着去学校,就告诉他今天赌场不开了,他挺郁闷地就走了。当然晚上我就听说,那个孙富贵死了。”
“他从你那离开是什么时间呢?”
“应该是将近六点。”
攸默想了想,“那天每家都去学校接孩子了吗?”
宋寡妇摇头,“不,只有我,我没了男人,顺子是我的命根子,别人家我没有看见有人来接。”
7
演出结束,幺娆还在给孩子们拍照,她举着沉重的单反,对于家长要和孩子合影的各种要求都一一满足,很多人围在她的身边。
攸默站在人群之外,静静地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幺娆,她娇小的身子里似乎有无穷的能量。
“头儿,傻乐什么呢?”冷不防童岩从身后走来。
“在看这些孩子啊,花儿一样,多美好。”
童岩也往人群里看,“我听说这村里的孩子原来都淘得跟野马似的,家长都不管,自从支教的杨老师来了之后,排节目、学舞蹈,孩子们都和换了人似的,所以这些家长也都特别支持这种演出。”
“排节目?”攸默心有所动,“童岩,中心校学生几点放学?”
“攸队,周五下午学生们不上学。”
不上学?可是刚才宋寡妇不是说,六点的时候,她去学校接孩子了吗?
攸默若有所思,他看着幺娆身边维持秩序的女教师,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,深V领,脖子上系着一块三角巾。
她妆容精致,神采飞扬,整个人在人群中非常出众。
攸默一直等到孩子们都回家,这才走过去。幺娆和女教师聊得正欢,见是攸默,介绍道,“攸队,这是杨一宁,音乐学院毕业的,现在是中心校的支教老师。一宁,这是攸警官,来村里破案的。”
杨一宁收拾了东西,说:“你们聊,我就先走了。”
她高瘦性感,别说是在村里,在哪儿都是回头率极高的气质美女。
一直没说话的攸默突然说,“杨老师,天黑了,我送送你。”
幺娆眼睛瞪得老大,“那你们一起走吧,二位,我着急回去处理照片,不奉陪了。”说完第一个走了。
杨一宁看着幺娆的背影,感觉有些为难,“攸队,宿舍离这不远,就不麻烦你送了。”
攸默殷勤地给杨一宁拿起包,“不麻烦,给美女服务,荣幸至极。”
两个人走在路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。
攸默没话找话,“一宁,今天的演出听说都是你组织孩子们排练的,真的很不错。”
杨一宁点点头,“这帮孩子平时也没什么正经事做,好多都开始偷偷抽烟了,我带他们玩,能让他们学点好。”
“那平时都是什么时间排练呢?”
“都是不上课的时候啊。”
“那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吧?”
“我没什么事,我也愿意陪孩子们玩。”
两个人说话间,杨一宁穿的高跟鞋一脚踩偏,攸默赶紧扶住她在石头上坐了一会。虽然很不好意思,但杨一宁还是脱下了鞋,从鞋子里倒出沙子。
等到了杨一宁的宿舍,攸默低着头,看似腼腆,却突然说道,“杨老师,我能进去坐坐吗?”
杨一宁吃了一惊,“攸队长,天已经黑了,这样不好吧?”
攸默抬起头,看着杨一宁的眼睛,“杨老师,周五下午你带孩子们排练到很晚吧?我听宋寡妇说,她接孩子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。”
杨一宁抖了一下,“啊?啊,是,怎么突然问这个?”
攸默指着杨一宁的鞋子,“杨老师,从学校到宿舍的距离很近,而且那是村里唯一一条新修的路。可是杨老师,你的鞋底踩了很多焚烧秸秆后的黑炭,这秸秆是周五那天才开始烧的,从案发开始,焚烧秸秆的小路已经被警方封锁。”
他抬头看着杨一宁:“周五晚上,你去哪了?”
8
杨一宁拿钥匙的手颤抖了起来,她这才明白,为什么这个幺娆说的严肃警长会在初次见面时对自己大献殷勤。
她用左手握住右手,一咬牙,打开了门,声音恢复了几分平静,“攸队长,进来坐吧。”
“周五下午不上课,孩子们也都没有回家,和我一起在排练腰鼓,排练到了四点多的时候,大家也都不愿意回家,正好我家里有妈妈给我邮寄的腊肠腊肉,我就想给孩子们做一顿腊肉饭。
“那天孩子们都是在我这里吃的,吃完天都黑了,顺子妈把孩子接走,可是别的孩子家长都顾不上管。
“担心孩子们的安全,我就一个一个送孩子们回家。送到就剩我和佳楠的时候,佳楠说她知道一条小路,可以快点,而且现在苞米都收割了,不会踩到庄稼。
“我俩就沿着小道走,可是迎面碰上了那个二流子。他,他是个流氓——”杨老师捂住了脸。
“他强奸了你,你就杀了他?”
听到这,杨老师一直摇头,“不,我只是在挣扎的过程中用腰鼓把他打晕了,之后我赶紧送佳楠回家。再回来的时候,我害怕他醒来报复我,就让佳楠的爸爸送我回的宿舍。
“我们走的是大路,你可以去问佳楠爸爸。哪成想,第二天,就听人说孙富贵死了!”
杨老师哭了起来,“攸队,我真的没有杀他,你相信我吗?”
攸默点点头,这个柔柔弱弱的女教师,不像是有胆子把人的头割下来的,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女教师,“我相信你,你也是受害者,可是你为什么不报案呢?或者是把实情说出来?”
杨一宁咬着嘴唇摇摇头,“被人强奸,这种事情说出来,我以后还怎么嫁人?”
回到村委会,童岩、幺娆和村长三个人正在聊村子里的特产,正讲到河里的泥鳅、山上的野鸡,幺娆看了攸默一眼,没打招呼,继续和童岩说着话。
童岩到底还是没忍住,问攸默,“听说你去当护花使者了,攸队长?”
“别胡说,我是去了解案子的。”攸默问道:“村里哪个小孩叫佳楠,我有事要问她爸爸。”
哪成想村长哈哈大笑,“攸警官啊,那佳楠是我闺女。”
“星期五的那天晚上,你送杨老师回宿舍了吗?”
村长心里一惊,“你知道这事?”
攸默板起一张萌脸,“我都已经知道了,可你作为一村之长,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隐瞒不报?”
村长脸红了,“攸队长啊,你听我说。我们靠山屯地处偏远,教育也落后,支教的老师都拿这当做跳板,来半年就走。这些年,只有杨老师留在了这里。
“杨老师是真惦记这帮孩子啊,她刚来的时候,我们都觉得像是仙女下凡了一样,那气质,赶上电视里的女明星了。
“我以为她也是来走过场的,没想到,她在我们靠山屯一待就是三年。这三年,她教孩子们跳舞、唱歌,自己拿钱给孩子们买长笛,组织孩子们排练。
“佳楠她妈妈在生老二的时候难产走了,孩子和大人都没留住,我这家里就剩下我和佳楠一老一小。我管村上这些事,没时间照顾她,那孩子原来就喜欢和比自己高一头的男生打架,管也管不了。
“自打杨老师来了,佳楠像是变了一个人,整天爱唱爱跳,也爱美了。攸队长,杨老师出了这样的事情,是我们村里对不住她啊。
“我在这村子里当了快二十年村长,我拿人格和你保证,那天是我送杨老师回的宿舍,她不是杀人犯。犯罪的孙富贵也遭了报应,我求求你,你能不能别把这个事情公开出去?
“我求求你了,攸队长,我们不能这么对不起杨老师啊,这事说出去,杨老师还怎么嫁人。”
说到这,村长有点激动,忍不住抹起了眼泪。
“放心吧,村长,我们破案,是为了惩治凶手,与案子无关的事情,我们不会乱说。”说着攸默看向幺娆。
幺娆心领神会,她站了起来,“村长,我是记者,我向你保证,这个案子的采访,我们不做了!”
9
送走了村长,攸默在灯下整理案情,最大的嫌疑人杨一宁,却又排除了嫌疑,那凶手,到底是谁呢?
第二天一大早,攸默和童岩还没睡醒,就有人来敲门,一边敲还一边喊,“警察啊,我是村长。”
攸默打开门,却是一个陌生人,五十多岁,骑一个破自行车,累得气喘吁吁。
童岩揉着眼睛,脑洞大开,“你是村长?那之前说自己是村长的那个,是假的?”
来人摆摆手,从车筐里拿出一个塑料水壶,灌下一口水,这才喘着气说,“不不不,我是隔壁村的村长。”
“你是孙富贵村的村长?”
“对,孙富贵死了之后,我们就想办法联系他的前妻,想把死信告诉她。这几天,才找到她的前妻。听说他死了,她笑了几声,说那个禽兽可算是死了。
“另外,她和我说了一个事。我不知道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,就赶紧来告诉你们。”
村长的话不多,说完用暖壶里的水给自己的塑料水瓶装满,又骑着他的自行车走了,留下攸默愣在那里。
还没等缓过来,本村的村长来了,他亲热地拉着攸默叫兄弟,“昨天的事情谢谢你了,走,大兄弟,上我家吃小鸡去,可千万别客气。”
出乎童岩预料,攸默一点不矜持地就同意了,他还拉着童岩,“天天吃方便面早吃够了,你不是总抱怨吗,走吧,上村长家吃去,再叫上幺娆。”
童岩低声问攸默,“攸队,这样不好吧?你不是一向都不做这种事的吗,今天怎么了?”
攸默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,“哎呀,这都是哥们儿,走吧走吧。”
村长家在村子最靠近庄稼地的村尽头,院子不大,仓房里储存的苞米也不多,房子看上去不如别人家的气派,但村长毫不在意这些,他热情地领着这三个人往自己家里来。
进门看见一个女孩,看着很乖巧,穿着毛衣和运动裤,齐耳短发,正在院子里拾掇。
村长给三个人介绍,“这是我闺女佳楠,今年十三了。”说着问佳楠,“鸡杀了吗?”
佳楠摇摇头,“还没呢。”
村长瞪了孩子一眼,“我早晨出去的时候特意嘱咐你杀了,这都几点了,你磨蹭啥呢?”
幺娆忙给孩子解围,“让孩子杀鸡,不合适吧,我这么大岁数了,都不敢杀。”
村长指着闺女,有几分得意,“大记者,这你就不知道了吧,我这闺女,从小和我混,比男人还凶呢。有一年我杀猪,半天没敢下手,我这闺女刚打完架,拿起刀就给了猪一刀。她爷爷是猎人,她呀,血里头就有猎人的野性!”
村长又催促杀鸡,佳楠犹豫着进屋里拿出一把刀。
攸默抢了一步问村长,“我能看看这把刀吗?”
村长把刀递给攸默,嘱咐道;“攸队,可得小心啊,这把刀是我爷爷留下的,他说是当年抗日时从鬼子手里截下来的日本军刀,这刀特别快,我们家只有杀鸡的时候才用,一刀致命,你可别划了手。”
这是一把战用直刀,但与现在常见的匕首不同,这把刀刀锋很长,而刀柄却是木质的,看得出有些年头了。攸默翻动着刀柄,他在刀柄上看到了红点。
他把刀拿在自己手里,走到佳楠身边,冷不防问道:“佳楠,星期五晚上,你和杨老师回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?你爸送杨老师回去的时候,你一直都在家里吗?”
原本融洽的气氛被攸默瞬间打破,村长难以置信地看着攸默,“攸队长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攸默不说话,只是看着佳楠。
佳楠抿着嘴角,也不说话。
气氛微妙了起来。
攸默转动着刀柄看佳楠,“佳楠,人的血液会留有DNA,证据确凿,瞒不了的。”
孩子突然哭了起来。
佳楠这孩子从小到大很少哭,这两天一直魂不守舍,村长以为是看见了不该看的,吓到了,村长赶紧走了过去,“闺女,你说实话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佳楠的嘴唇咬出了血,只是不说话。
攸默叹口气,“还是我来说吧,今天早晨,隔壁村的村长告诉我,孙富贵妻子和他离婚,除了他不务正业,还因为他这个人禽兽不如。
“他兽性上来的时候,糟蹋自己的亲闺女,所以他妻子带着孩子远远地逃走了。在村里,他也经常对漂亮的小女孩动手动脚。这个孙富贵,是个有恋童癖的人。所以那天,他强奸的,应该是佳楠。
“正因为他强奸的是佳楠,所以杨老师才有机会用腰鼓从脑后把他打昏,之后杨老师把佳楠送到了家,她让你送她一趟,而这个时候,佳楠是一个人在家,她很有可能出了门。”
“不,不,不可能!”村长愣在了原地,他怎么也不敢相信,凶手竟然是自己的女儿!
佳楠还是个小女娃啊!她怎么可能杀人?!
突然响起了敲门声,童岩打开门,门外站着的是杨一宁。
佳楠飞奔到杨老师身边,一下子抱住了杨一宁,“杨老师,怎么办,我该怎么办啊?”
她哭得泣不成声。
杨一宁听见了刚才攸默的话,她蹲下来,用手把佳楠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,轻轻地说,“佳楠,杨老师怎么告诉你的,犯了错误不可怕,但一定要敢于承担。你这么小,重新开始,来得及,可不能在犯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。”
佳楠最听杨老师的话,她呆呆地坐在地上,屈辱、恐惧涌上心头,那个黑色星期五又浮现了出来。
“是,是我,他把我压在他身下,杨老师救了我。他,他毁了我,我,我一定得杀了他,我拿刀对准他脖子的时候,他还在昏迷,我一咬牙,刀就砍了下去。”她嚎啕大哭。
攸默看着杨一宁,“杨老师昨天承认遭到了强奸,是为了保护佳楠吧。”
杨一宁抱着佳楠,说:“是,佳楠还是个孩子,被糟蹋了,是我没有能力保护她。我恨我自己。我怕你们会把这事情公开出去,那这孩子这辈子可怎么办?”
“扑通”一声,只见村长跪在了杨一宁的面前,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是眼泪纵横,“杨老师,你能替佳楠认下了这种事情,为了不让别人议论她,我,我——”
杨一宁扶了村长起来,深深地叹气,“村长,为了我,你也在攸队长面前撒了谎。为了保护别人,我们都在试图掩盖真相。”
10
从靠山屯离开的时候,雾霾已经消散。
村长送攸默一行人到村口,他握着攸默的手,“佳楠就交给你们了,攸警官,你们替佳楠做的那些事我一辈子都记得,大恩不言谢,以后来找我喝酒,别忘了我这个兄弟。”
说得攸默眼睛也有点红,他郑重地点头,“哥,放心吧,等案子结了,我会常去看佳楠的。”
站在村长旁边的杨老师把一个保温饭盒交给攸默,“这是我做的腊肉饭,佳楠可喜欢了,这孩子胆小,你们,可别欺负她。”
攸默接过饭盒,“我破例给你带到,杨老师什么时候回市里,一定到我那。”
杨一宁摇摇头,“如果可能,我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,教孩子们唱歌。”
车子缓缓开出了村,突然之间,在出村的路上传来了整齐而嘹亮的歌声。
“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,
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,
爱祖国,爱人民……”
是佳楠的同学们,他们整齐地站成竖排,脸冻得通红,不知道在风里等了多久,在歌曲的最后,几十个孩子一起喊道:“佳楠,我们等你回来!”
编者注:本文为“萌面刑警”系列第六篇,欢迎关注系列文专辑“萌面刑警”,收看更多精彩故事。